这集美食纪录片，竟然藏着对库布里克和王家卫的致敬？

在人类文明破晓的前夕，一只猿猴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感召，来到一堆动物尸骨旁。

*《2001：太空漫游》

面对大地上散落的骨头，它试探性地拿起了一根。把玩着，彷徨着，不由自主地开始用一根如弓箭般形状的长肋骨敲击地面。伴随着敲击，地面出现洞眼，飞沙碎骨漫天，一次又一次，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沟壑。

*《2001：太空漫游》

那一天，工具出现，人类文明诞生。

在距离《风味人间》第四季《谷物星球》上映还有不到2个月的某一天，正在剪辑室剪片的总导演陈磊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场由美国导演库布里克指导的《2001：太空漫游》的开场画面。

《2001：太空漫游》，被称为史上最深刻最富哲学涵义无人能懂的科幻电影，但画面中有许多对仗非常工整的细节，而且其中蕴含的暗喻相当巧妙。

*IMDB

脑海中，《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配乐如破晓红日般，缓慢却震撼的演奏。

《2001：太空漫游》片头的破晓红日和辽阔星球

过去四年拍摄过的所有谷物，也仿佛被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召唤，蓄势待发，准备破壳而出。那种人类饮食文明即将随着谷物发芽而诞生的史诗感击中了陈磊。他飞速打开剪辑软件，几乎不带片刻停息，完成了《风味人间》第四季的定档预告。

就是这个预告片了，现在再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配乐烘托下，大麦、薏米、莜麦、稻谷成了电影中猿猴发现的那根骨头，随着第一粒谷物种子被人类有意识的栽种进土地里，饮食文明就此诞生。

除了担任第四季《谷物星球》的总导演，陈磊同样也是第一集《麦浪涌万年》的导演。

这是一个以“麦”为主题的故事：

位于新月沃土的今巴勒斯坦布尔卡，战火并不能阻止原始野生二粒小麦在土地上的生长。这是人类最早驯化小麦的地方，至今保留着最传统的脱粒、烘烤并食用麦粒的习惯。

当地把这种方法烹饪的小麦称为freekha，中国人翻译为翡麦，传统菜翡麦塞鸡的模样，更是和长三角地区的八宝葫芦鸡几乎完全吻合。

公元前5000年，小麦被高加索游牧民族带入中国。彼时中国更主要的谷物还是粟、黍和稷，小麦的广泛传播得是汉朝以后，今天人们熟悉的面条更是唐宋才成为饮食的主流——这也是东西方面食的主要区别：在西方，小麦主要做饼；在东方，小麦变成了面。

中国人进而对小麦进行了各种维度的解剖：用水搓洗出面筋，无筋的面粉水烘干又成了澄面。

“这次也是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把这个大家已经如此熟悉的谷物做出一些新意。先是拍了小麦起源地的故事，在澳门又把小麦拆分成全小麦做传统的面条和不含面筋的澄面。”在剪辑室里，刚完成《麦浪涌万年》这集的陈磊跟我们一起回顾。

“小麦是公认的有记载的人类最早驯化谷物之一。如果要讲谷物的话，小麦肯定是一个起点。不光是中国人，整个欧亚大陆甚至是全球，小麦的影响都是最大的。”

但如果只提炼“麦”这个字，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麦的家族里除了小麦，还有莜麦、燕麦、大麦、青稞… 而其中，青稞和莜麦是中国特有的麦类品种。所以在讲完小麦的故事后，陈磊选择了莜麦和大麦做延展。

长城脚下，莜麦的白花正蓬勃绽放。调研员团队找到了爱唱歌的本地巧妇杏花，她一辈子与这个谷物打交道。

莜麦耐寒耐旱，可以在恶劣的环境生存，也同时拥有刚烈的性格。为了驯服莜麦，中国主妇发明了三次高温的加工方法。主人公杏花仅凭双手就能把莜麦做成贝壳、面条、鱼鱼、窝窝的形状。

“我还记得最后拍的那个莜麦墩墩，就是莜麦擀成一张面皮，然后里面放上土豆、胡萝卜和油麦菜碎，卷成一个卷，再切成段，放在锅里蒸出来。造型还挺像一个长城的烽火台，跟自然景观是有一些寓意在里面的，而且很香，有面又有菜，就非常喜欢这个食物。”

而在江西抚州，不适合直接食用的大麦被中国人妙手催芽，制作成麦芽糖和龙须糖。

很少有人知道叉烧身上挂的蜜汁来自于“麦芽“，也很少有人知道青稞其实也是一种大麦，更少有人知道，由大麦制作的啤酒，在经过蒸馏后，得出的就是威士忌。

麦子经历了无数的进阶和转化，才有了我们如今丰富多样的餐桌。是人类对谷物的智慧结晶，也是人类想象力的集大成之作。

谷物赋予星球的层层传递的想象力，也是陈磊希望埋在第一集里的，另一个伏笔。

“如同浪漫奇幻的《天方夜谭》，阿拉伯人烹饪翡麦天马行空。” 在讲述翡麦故事时，陈磊写了这样一句解说词。

“这句话其实是在拍摄现场我的感受。阿拉伯的烹饪会需要各种香料，那些器皿和香气的萦绕，会让人瞬间想起《天方夜谭》里那些奇幻的故事场景，比如阿拉丁神灯。

所以如果你回看这集，会看见在这个故事里我特地加了一个点蜡烛的镜头，这其实是我的一个私心，我想创造出一种仿佛《一千零一夜》的魔幻世界，让阿拉伯大厨开始一场奇幻的烹饪表演。”

在陈磊看来，《天方夜谭》所呈现的，关于人世间各种奇异故事的想象，本身就是人类对谷物烹饪的缩影。谷物只是禾本科植物的种子，如果没有人类千百年来如同接力棒般，对一粒粒微小种子的想象和探索，我们几乎不可能拥有如今丰富的主食可能。

陈磊的另一个想象力，藏在麦芽糖故事中，百花鸡这个食物里。

鸡皮取下，用麦芽糖和醋浇出油亮的脆皮，再涂抹上一层厚厚的，由虾肉和猪肥膘混合的百花馅，定型切块，就是百花鸡。这道菜的整个制作过程，在陈磊眼中，仿佛一场火与油的探戈，在加热后的微光里，百花鸡呈现出了一种少见的妩媚，那模样，缠绵又让人食欲大增。

“剪百花鸡这一段的时候，我内心响起的是王家卫《花样年华》+《一代宗师》的旋律。所以在特写的运用和光的处理上，也给这道菜增加了些许神秘而妩媚的感觉。制作《谷物星球》配乐的阿鲲也感受到了，最后用大提琴揉弦的变音来表现这种感觉，瞬间给这道菜的娇媚加分了”。

拍摄百花鸡镜头里的用光和特写处理灵感，来自王家卫

陈磊感受到的那种浪漫，也是中国人与谷物数千年相处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古有“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今有黄海老师设计的《谷物星球》海报：人间山河皆在一粒米中，一粒谷物里有一个世界。

每个谷物虽然微小，但都能承载起一份人类极致的浪漫想象。

麦拥有一种坚韧不可摧的形象。

“比如大麦，可以在很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我还记得苏格兰艾雷岛，那个气候环境、水土环境特别特别糟糕，几乎很难生长任何其他的谷物，但大麦可以。而且大麦中的青稞，只有在青藏高原才生长。再加上麦的全球性、世界性，几乎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小麦现在还是世界第一大谷物嘛，就有种昂扬挺立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

于是为了展示麦的坚韧多变，陈磊在这季也第一次尝试用CG+360度拍摄的方式。他用高清微观摄影机，把麦粒做了一个全方位的立体记录，并用电脑生成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观看麦粒的文件，最后结合故事，设计了一个麦粒从一颗完整的谷粒变成面粉的爆破瞬间。

“我想呈现一颗谷物从它的粒状变成面粉的瞬间，因为这个改变，是人类对麦的烹饪，非常重要的时刻。它让烹饪的边界无限拓宽，人类也因此产生了无限丰富的面食可能”。

而刚刚看完第一集的你，有观察到陈磊藏在片中的小心思了嘛？如果没有，那就…再看一遍吧！

作者：梅姗姗

编辑：斯小乐

排版：风味君

头图：《风味人间4·谷物星球》

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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